蓮花埠張龍，年四十，畫匠兼爬格者，其妻經營精品小店，育一子方赴英留學。鄰屋忽來一
婦僦居，半年未睹有男子出入，僅一幼女，約七八齡。亦不知婦何業，望之年約三十許，貌
清秀，身影窈窕，頗深閨，鮮與鄰人交半語。
一日，生與婦相值於電梯，婦忽主動與生頷首。視彼似購物方歸，至門外掏鑰匙，則遍尋不
果。婦見生故意慢延以窺，因向生惶然曰：出門匆促，鑰匙定留於室內，我女亦無備鑰，先
生能為力否？生以己鑰試啓其鎖，弗靈，遂邀婦暫過其家小待，慰之曰：勿憂，為汝電召鎖
匠可矣。婦無何，攜其所購物至生所。時值炎夏暑熱，婦立風扇下仍見大汗流於鬢角，生殷
勤啓動空調，奉以新巾，並導之往衛生間洗面。
生既電召鎖匠畢，婦出稱謝，坐與生寒暄，因自言姓楊，其夫亡於車禍，母女賴先夫遺資度
日，語次，意殊坦坦，若無戚容，已而詢生職業，生略告之。婦欣然參觀生之書室，見桌上
所列數畫一式同樣山水景觀，怪而問生。生笑曰：此等流水作業耳，換茶煙酒，非用心者。
婦忽笑曰：君能為我造像否？若能，有暇為我全身寫真。生諾之，方謙遜，鎖匠至，因出，
睹匠試百合匙凡五，應手門開。婦喜付資，復至生室，彎身掇取地上所購之物品。適生自外
入，覷婦聳臀美姿，玲瓏如月之盈盈，心為之動。婦既去，生猛憶婦造像寫真之語，頓涉冥
想焉。
及午後，聞鄰婦啓關聲，料其女歸膳後復外出上學，心冀婦來叩門，而僅聆婦閉戶聲而已，
略寂，舉筆作畫，固一牆之隔，忽聽得水聲潺潺，知婦非洗衣即沐浴。生心緒難甯，無何，
擲筆洗手，靠沙發小睡。
略僅合眼，門鈴忽響，啓視，真楊婦也，意其來造像，大喜延之入。婦搖手不入，曰：我有
一軸家傳仕女圖，君知畫者，欲煩君來一鑒耳。生諾，閉戶從之，入門，與婦擦身而過，但
覺婦體香散溢，細睨其身繫浴巾，髮尾猶濕，似方浴罷。婦扃門畢，笑挽生臂曰：來，畫軸
在臥室。
生竊喜婦熟絡親暱之態，惑焉，因並入內。婦忽立定凝視生，展笑曰：知君風雅士，若我不
托謊詞，恐難邀得才人過訪蓬門，實告君，仕女圖無之，君觀我，勝畫軸仕女圖否？言次，
竟立解浴巾，白巾墮地，赫然全身素裸，內無寸縷，纖毫畢現。
生喜出望外，固私心早萌染指綺意，至此益不能自持，審婦意態，臉泛春紅，波光媚溢，知
非僞情造作者，擁之入懷曰：活色生香，妙筆亦不能描卿之美。婦仰首羞然一笑，攬生曰：
我自知殘花，固非匹騷人，敢如此下策邀君，料君必憐我獨守，雖然，君或意我濫蕩之人，
嫌否？言間執生手，扪其下體，則桃溪泛濫矣。
生喜自陳：實告卿卿，我固有調琴引鳳之心，卿如此麗質，正小生福份也。言畢擁婦吻，婦
閉目立迎，勾纏熱抱。吻已，生解衣，婦就登榻，臥以待生，因共嬉洽。生固異禀，婦曲意
奉迎，似不勝承受，低語曰：三年不解此味，未慣擠綻，請君輕柔。生笑應之，溫文以進，
婦大愛悅，合歡事竟，生曰：今即為卿繪製裸體畫，題擬春色橫眉黛，正好志今日之會也。
婦吃吃笑曰：不依，我下體受創小腫，慵惰不便過門，且造像尚非其時。生大笑，擁之復狎
求歡，婦展騷態，綢繆半日始罷。
自是日無虛夕，生視婦家如其別館，恨不能牆開一洞，俾直通婦之香閨耳！曆兩月密約，生
妻猶不知也。楊婦雖過從張家，然於生室，必拒與歡好，曰：我固不能守貞，惟勾人漢而臥
鵲巢，愧與大姐相見也。生感其情，益敬愛有加，多有饋贈，婦受之而不謝，然生贈新式電
腦予其女，婦則道謝再三，並曰：天有不測之風雲，我若死，小女倩華煩君照料。生愕其語
不吉，婦欣然曰：我命賤難死，適與君笑談而已。
婦平日遇衆鄰人，輒冷傲不為禮，唯每見生妻，暢言笑語，恭敬呼姐，判若兩人。一日忽語
生曰：向言繪裸像非其時，蓋雅不欲胖體留形，今我微覺瘦損，正復少女纖纖，煩君動筆，
留作紀念。生欣然，攜畫具置婦所為之水墨。婦裸袒，儼然模特兒，憑几聳臀曰：記得初遇
君時，怪君注目我臀部，我乳房不美乎？生笑曰：非，但女子曲線之美，纖腰以下，臀影弧
度至為觸目耳！畫成定稿，裸像栩栩如真，婦自捉筆題詩其上云：
綠楊羞謝兩家春，喜有騷人作比鄰。莫怨柔枝天不佑，此身無憾對河津。
詩詠楊柳，意律雙工。生訝婦淹通文翰，睹其小楷字體端秀，贊賞不已，度其詩意，似自況
欣逢第二春者，因口占一絕奉和：
儒生無賴偶窺春，正值芳菲展向鄰。便把嫣紅收入畫，不教桃瓣付波津。
生和詩詠桃，本意憐香惜玉，婦誦詩畢，擁生蕩笑展媚，改句曰：便把嫣紅親汝口，願教桃
瓣滴香津！兩因倒身大笑，共調口舌之戲，狎興方濃，都忘卻日之西墜，女兒叩門歸焉！
又逾匝月，婦忽托女食宿於生所，愀然謂生曰：我母病篤，需回故鄉，小女煩君照料，門鑰
交君保管，歸期未定，有暇勞過門一掃塵埃。言已，又囑其女聆教於生，攬女撫髮，眼中噙
淚。生見婦動悲容，意其傷母病耳，因好言慰之，欲送之登車，婦言無須，一聲珍重，便黯
然而去。
生平日慣於午後過婦所，翌日百無聊賴，拈鑰啓門，見臥室燈未滅，入視則妝台壓一粉箋，
生急撿視，書云：
摯愛張龍青及：
君見字休悲，我兩年前已證患血癌，療後緩解，不料數月前驗得復發惡化，恐非吉兆，自知
藥石難起，固不欲以支離之病骨累及身邊，更不欲以褪粉衰色之憔顔與君相見。我昨謂回鄉
探母，言亦非虛，夢亡母早在黃泉相候矣！
君勿傷懷，聚散有定，我寸心耿耿者，小女倩華恐將失倚憑，君若念相知一場，請代撫育孤
燕，則我雖亦死無憾矣！積蓄僅餘十萬，已劃支票並幾枚飾物同置枕下。樓房請代辦退租，
寫真一軸，留君紀念，見圖即見我也！珍重，餘不盡言，妾楊映霞絕筆。
生覽書大驚失色，速發抽屜，冀尋婦去向蛛絲，檢其證件已亡失，僅搜得病曆一疊，證婦確
罹絕症。方知婦近期厭對房事，時稱暈眩，每現戚戚愁顔，濃妝難掩萎糜憔容，良有因也。
展畫軸，則見加上款：摯愛張龍先生惠存。生抱畫，不禁痛哭悲呼，肝腸寸斷。
及暮，倩華放學歸，生細詢其外婆親屬家事，倩華惘然不知，固從未偕之國內行也。略思，
憶曰：外婆早死，日前母曾有言，謂國內一小姨名楊麗霞，遠嫁北京。生至此心緒益亂，待
妻歸家，和盤坦告之。張婦素賢，泣慰生曰：其若生還，我視彼為妹，其若歸班，我視倩華
為女。然人海茫茫，了無頭緒，君焉往尋？
生如喪魄，未及廿四小時即往報楊婦失蹤，蓋恐楊婦假託回鄉，實自尋短見也！警查得楊婦
持證出境，生心始略慰，思或赴京查醫院入住病號，或可覓得。
張婦勸諫，謂彼留書絕筆，未必就醫，即就醫，亦未必赴京擾其妹也。生踟躕，終日嗟吁，
因囑妻將楊婦餘資替倩華開設銀行帳戶，夫妻即過婦所，撿拾倩華日常衣物用品，及收存楊
婦物件後代辦退租，竟了楊婦之囑。張婦教倩華呼己嬸嬸，倩華已猜知家變，不禁撲入張婦
懷，飲泣曰：我知我娘不歸矣，容我呼汝媽媽可乎？夫婦聆言，同悲淚下，益憐愛之。
光陰荏苒，轉瞬翌年卯月，楊婦仍無耗問。生恒常握管至三更，以恐擾妻夢故，罷筆即廳中
沙發獨睡。一夜方寢，略才交睫，朦朧中似覺有婦人代為披毯，已而俯身吻生頰，生誤為其
妻，捉其臂膀，竟如探虛空，急目視之，則見人影冉冉飄入左牆而滅。
生悵然坐起，疑夢疑真，頓悟楊婦魂歸。壁後即楊婦故家，時方易新住客，裝修尚未入伙。
生亦不驚，起而輕叩左壁，呼曰：映霞歸乎？映霞歸乎？數呼無應，復臥候之，卒亦無他。
翌日以情狀告妻，妻驚異曰：昨夜我亦夢映霞，笑若平昔，臨出門，鞠躬稱謝，我暗料映霞
登仙籍矣！因問倩華宵來可有夢母，倩華黯然曰：日夜想娘，焉得無夢？夫婦聆語，嗟訝不
已。
半月後，生終朝但感怛突不安，忽郵差投來掛號信，視之，郵件來自天津，投寄人楊麗霞，
信角驚見微火焚焦，知為凶訊，急拆閱，書云：
啓者，謹遵乃姐遺言，訃報呈張龍賢兄嫂雅齋：
我姐映霞不幸於農曆二月十三日病故於天津醫科大學附屬腫瘤醫院，依囑火化，姐骨灰已妥
善安置。此訃。另者，姨甥女倩華，賴賢兄嫂收養照料，大恩不言謝，而德義不敢忘，料我
姐必安息西去矣。
聞
天津楊麗霞拭淚頓首
生覽畢，哀號失聲，悲痛欲絕。夜與妻屈指計夢會映霞之夕，即陰曆二月十三日也。生憶映
霞小詩，遽料詩句成不祥之讖，歡洽方濃，芳齡殂謝，悲乎！
綠楊羞謝兩家春，喜有騷人作比鄰。莫怨柔枝天不佑，此身無憾對河津。
_ 此章完 _
原創作品，版權所有
《艷婦楊映霞》文言小說之一
《寶島放誕女》文言小說之二
《石女結奇緣》文言小說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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